等待面试时，我突然满脸爆红，呼吸困难。
现场工作人员立马打了，医生说我食物过敏。
我早上只按平时吃法，吃了一碗杂酱面，喝了一杯果汁。
脑子里一闪而过一个画面。
前天爷爷送来他自己种的蔬菜，里面有新挖出来的花生。
开门一瞬间跑到厨房，垃圾桶里花生壳和花生残渣还在。
想到今天面试临门一脚出了岔子，我的火气就抑制不住。
「妈，你今天是不是在我的果汁里加了花生？
「你知不知道，马上该我面试，结果我突然喘不过气！
「我给你说过多少次，今天的面试非常重要，不能出一点幺蛾子！你为什么不听！」
我省考笔试第一进面，为了稳妥，我连亲爸妈都没告诉。
千防万防，仍然没防住我妈的「突发奇想」。
她不知道又听谁说了什么土法子。
她老是这样，别人说啥她都信，我说什么她都不听。
我妈听我这样说，也炸了。
「你凭什么觉得是我让你过敏！一有什么不对就是我的问题！
「你自己一个过敏体，时不时在外吃点零食，管不住嘴还甩锅我，你是我女儿吗！」
我指着垃圾桶里的花生壳和榨汁残渣。
「那你说，这是什么？！
「往年你都是给我爸弄煮花生下酒，今年突发奇想榨花生浆喝，啊？」
我妈和我对吵：「不可以吗？我生你养你，管你吃管你住，你一有点事就发难我，我是你妈还是你保姆！
「养只狗还知道在我不高兴时来安慰我，养你就知道埋怨我！」
我妈泪水盈眶，捂着脸哭起来。
家里养的有福是只拉布拉多，此时正亲昵地拱我妈裤腿，尾巴一摇一摇地。
我愣住。
我刚进门看到花生就开始上头，不分青红皂白问责我妈。
但我妈毕竟是我的亲生母亲，有哪个母亲不希望自己的孩子好？
我是不是真的误会了她？
我不聪明，高考只比一本线多了三十来分，读的本省一所双非院校。
在毕业即失业的年代，我用尽全力备考编制。熬了好几个月，才获得进面机会。
如果我在面试中被人逆转，那是我技不如人。
可我斗志昂扬地到了面试地点，没有进到面试场就被抬了出来。
我怎么甘心啊！
如果我没过笔试，我也就认了，可我笔试第一啊！
我背靠着墙，眼圈逐渐变红。
最终滑坐在地上，埋在膝盖上痛哭。
我妈的声音虚虚的：「你今天的面试真的这么重要吗？
「我不知道啊，你也没告诉我……」
我猛然抬头，我妈这个表情，简直和从前如出一辙。
2
幼儿园时我被发现花生过敏，吃了花生脸上就会红一大块。
我妈和邻居阿姨聊天时，将我花生过敏的事说了出去。
邻居阿姨告诉我妈，以前她家有亲戚也花生过敏，猛吃了几顿花生后就免疫了。
我妈听了就信了。
她早上给我煮花生粥，我不喝，她就一口一口灌给我。
我脸红了一上午，跟猪头一样肿。
中午她做宫保鸡丁，我吃了几口就开始吐。
她骂骂咧咧，说我挑食。
晚上煮了花生给我爸当下酒菜，她又剥了好几颗让我吃下。
我呼吸困难，开始翻白眼，一天吃的东西从我口鼻涌出。
我爸妈吓得不轻，医院。
医生说我花生过敏，以前是轻度，现在完全成了重度，以后最好一点和花生相关的都不要沾。
我爸怒不可遏：「黄宗萍，医生说了多少次，不要给萱萱吃花生，她花生过敏，你为什么就是不听？！」
我妈傻眼了：「我不知道啊，我只是听邻居赵姐说，她家亲戚也花生过敏，多吃几顿就免疫了。
「我哪儿知道会这么严重。我是她亲妈，难道我会害她吗！」
我爸正火气值爆棚：「你不知道、不知道，你什么都不知道，那你还敢给萱萱吃！」
我妈看我爸发火，声音逐渐变虚：「我也是为她好，别人都可以，为什么她不可以……」
「别人是别人，萱萱是萱萱！
「我只想要你照顾好萱萱，照顾好家，你为什么这点都做不到！
「我在外面忙死忙活，你为什么还要给我添乱！你就不能让我安点心吗！」
本来我妈还心虚着，听我爸这么说，她的暴脾气也立马上来。
一场由花生引发的过敏，也成了他们夫妻俩吵架的导火索。
「彭海林，你累死累活挣钱就是家中顶梁柱，我累死累活做家务带娃就是家中蛀虫！
「我有一点做得不好就要被你当孙子骂，别人赵姐说得就是没错，男人就是婚前婚后两副德行，只管把女人骗到手，哪会管女人婚后是死是活！」
我爸捂着胸口扶住墙，才堪堪让自己站稳：「赵姐说赵姐说，你这么信她的话，你去和她过吧！」
说完转身离开。
我妈看我爸离开，失声痛哭起来。
我更没想到的是，这位「赵姐」会在我以后的日子里出现得越来越频繁。
3
赵姐说，小孩子感冒不用吃药，药吃多了有耐药性。
我妈硬是没带我看医生，没给我吃药，让我从38度烧到40度，险些烧出肺炎。
赵姐说，小孩子身体差不能穿新衣服，不然更不容易带。
我妈到处给我找二手衣服穿，谁知其中一个刚发完水痘，我被传染水痘，脸上还留下了坑。
最严重的一次，我初三生理痛，我妈说是给我找名医开的药，喝完有奇效。
结果我喝完就开始腹痛如绞，险些血崩。
医院时，我妈告诉我，是赵姐给她说的奇方，喝完就不会痛经。
我妈一边照看我一边抹泪：「我不知道啊，赵姐说她小时候喝了这个就没再痛过。」
我苍白着一张脸，内心的母语是无语。
就连一起出去逛街，我妈问我想吃什么水果。
我刚说完石榴，赵姐一句：「石榴多籽，成年人吃合适，小女孩吃不合适。」
我的石榴就没了，改换成我不喜欢吃的苹果。
等我上了高中，赵姐终于从我生命中消失。
但同时多了「楼下大姐」「隔壁奶奶」和「保安大叔」。
我上大学时，我爸妈头天商量着给我的生活费。第二天我妈就反了悔。
「楼下大姐说了，她儿子上大学一个月才块。
「男孩子吃得多，都够了，女孩子吃得少，块妥妥的。
「给多了容易学坏。」
我面无表情地盯着他们：「那个大哥说他上的军校，块只是零花。」
我瞧了眼桌子上我妈新买的面膜，「妈，隔壁小区的玩伴给我说，她妈敷面膜烂了脸，你想毁容吗？」
我妈眼皮子一跳。
我爸手里的烟灰刚抖落：「爸，老家刘奶奶说她老伴儿就是抽烟把自己抽走了，你也想把自己抽走吗？」
我爸的手抽搐了一下。
我爸这人，还真当自己斤的体重是隐形的吗？屁话都讲不出一个。
无差别伤害，谁都别想好过。
4
我擦了眼泪，盯着我妈：「妈，你真的没有把花生浆放我果汁里吗？」
「你要我说多少遍，没有，没有！」
我想从我妈脸上看出那点愧疚，但什么都没有。
我想起早上因为紧张，杯子里的果汁没有喝完。
我妈节省惯了，早上我没喝完的果汁说不定还没倒。
打开冰箱，拿出剩下的果汁。
果汁经过几小时的沉淀，已经彻底分层。
上面是水果奶昔，下面是一层薄薄的花生浆。
我彻底绷不住情绪，感觉心口有万千银针扎，忍不住尖叫痛哭。
「我和你说了多少次，我今天面试很重要很重要，你为什么总喜欢把我的话当耳旁风？！
「我都已经到面试地点了，我马上就能去最后冲刺了，一切都让你毁了！
「现在你开心了，满意了，我面试医院，你知不知道，这是省考面试啊！
「你知不知道，我笔试第一进面的啊！」
我妈听我说省考，脸上由惊讶转为皱巴巴。
她支支吾吾了半天才说完一句话：「我……不知道……」
我仿佛陷入魔怔，眼前开始出现我找不到工作去做服务员的情景。
干着一份月薪两千的服务员工作，白天被顾客、老板呵斥，晚上回家还要面临我妈无休止的「听别人说」。
我不由得泪流满面，泪水顺着脸颊直躺躺地流，仿佛陷入梦境之中，一个真实又可怕的梦。
就业压力不仅积压在学校、社会的大环境中，更体现在社会中每个小人物身上。
我只是一个掀不起任何浪潮的小人物。
「萱萱，我真的不知道，我只是听隔壁王奶奶说，浆汁打烂了，就不会过敏了。
「你别伤心了，以后我们还有机会的。」
你看，我妈连句对不起都没有。
在她眼里，我是她的女儿，我只能依附于她和我爸。
而她，从小没被真正地尊重过，所以也不知道该怎样平等与我对视。
也许她知道，但她不愿意把我放在一个平等的地位交流。
她从不会尊重我，就像她从来也没尊重过她自己的想法一样。
「以后？以后再给我喝花生浆吗？
「还是把有水痘的衣服拿给我穿？
「或者找些偏方给我治痛经？」
她的脸突然抽搐。
「你难道要记一辈子仇吗？
「我是你妈，你就不能对我宽容一点吗？」
5
我只冷冷地盯着她。
「你如果不是我妈，在明知我花生过敏的情况下还拿花生浆给我喝，你知道是什么罪吗？
「蓄意谋杀！
「但你是我妈，你打我、骂我，拿过敏物给我吃，都只能算家庭小事。
「现在，你还要拿着伦理和孝道压迫我，我连抱怨、责怪你，都成了我的错。」
我妈彻底崩溃大叫：「那你准备记仇记一辈子吗？难道要我死了你才愿意原谅我吗？你才能把这些事翻篇？」
我麻木地看着她：「你会去死？」
我妈以头撞墙，撞了一下捂着额头痛哭。
我一手按住她，一手把我手里剩下的果汁往她嘴里倒。
我个头比她高，再加上我大学练泰拳，力量比她更大，她甚至没有反抗的余地。
「你一天天什么都不知道，给我吃，吃到你知道为止！」
我过不去心里这个坎儿。
顺手薅了一把垃圾桶里的花生壳准备往她嘴里灌。
在看到她如泉涌的泪时又住了手，跑回卧室，「砰」一声关了门。
努力平复心情，我打开投递简历的???????????????????????????????????????????????????????????????????????????????????????????????????????????????????????????????????????????????????????????????????????????????????????????????????????????????????????????????????????????????????????????????????????????????????????????????????????????????????????????????????????????????????????????????????????「我妈耳根子软hd」APP，一连投递几十个。
痛哭流涕只能是短暂的宣泄，没了省考，其他工作也得找起来。
在我冷静的这段时间里，外面的门响了。
我爷爷声音洪亮：「儿媳妇，我来给你送花生。
「你就是把她养得太娇惯了，我们那会儿穷得饭都吃不起，家里有花生都是当宝贝的。
「过敏什么的，医院骗人的，不骗你他怎么挣钱。
「别人都吃得，她为什么吃不得？」
我贴着卧室门仔细听。
「我前天给你说的事儿，你考虑得怎么样了？
「尚龙马上小升初，县一中那房子你过户给老二，以后尚龙学有所成，他给你们养老。
「萱萱就是一个女娃子，她以后是要嫁出去的，哪儿管得上你们。」
我妈回：「爸，实验小学那房子为了尚龙念小学都过户给老二了，县一中那个再过户，我和海林回老家住哪儿？」
「挤一挤不就好了！」
我的脑子「叮」一声，某根弦似乎断了。
虚假的疼爱是让人堕落的温床，实质的资产才是我要握住的资本。
实验小学旁边的楼梯房是以前为了我入学买的，名字只有我爸。
而我爸，不知道什么时候过户给二叔了？！听这语气，可不像是买卖交易。
我「砰」的一声拉开门。
「爷爷，我妈最近骨质疏松，堂弟下月考完试，你叫他过来照顾我妈，给我妈跑跑腿，买菜做饭。」
我爷爷瞪着我：「你想什么呢，他怎么做得了这些？」
「以后他得负责我爸妈的养老，当然要先学着点，不然以后怎么照顾我爸妈。」
「那你这个女儿白养了？」
我勾了勾嘴角：「刚不是才说让堂弟给我爸妈养老吗？这么快就反悔了？」
我爷爷吹胡子瞪眼，只看着我妈说：「你看你把她养成什么样了，只知道顶嘴。
「我说的事你考虑考虑。给我点钱，我打车回去。」
我妈转身拿包，被我挡住。
「爷爷，你们那个年代哪来的车，不都是走回去，以前走得，现在走不得？
「我前不久才听刘奶奶说她从市区走回县里，别人能走得，你为什么走不得？」
老爷子被我气走，我看着他的背影陷入沉思。
我要拿回属于我的东西。
很快，这个机会就来了。
6
我妈在小区里摔了一跤，踝关节扭伤。
我医院，她看到我，像看到救星一样，两眼放光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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